■许登彦
在村子里,我遇到了两只羊,这是两只有思想的羊。当我的眼神和两只羊的眼神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我知道两只羊在村子里注定要发生点什么。这是一个很小的村庄,是我出生直至长大的地方,埋藏着我童年的全部记忆,对于它我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五月一个鸟鸣清亮的早晨,我在小小的村子里走着,在路过一家哈萨克牧民简陋的院子时,我注意到,大片大片金黄色的阳光正均匀地铺陈在这家哈萨克牧民房屋斑驳的墙壁上面。牛哞,马嘶,犬吠,羊咩……
这些属于一座院子的声音,开始在弥漫着潮湿动物粪便气味的空气中沸腾,此起彼伏的动物大合唱,像一条河流在村庄的上空涌动。这些声音对于这些动物的主人——哈萨克牧民来说,却是一首无比动听的音乐,是小村子里他们这些半耕半牧的民族生生不息的源泉。
这时候,我看见在院子东南侧,有一个小小的羊圈,由许多树木和树枝搭建、围成的一个不规则的多边形羊圈。从羊圈树枝间较大的缝隙里,伸出了两个羊头,羊的上下腭有规律地蠕动着,弯曲的羊角也伸出了圈外。它们用四只闪闪发光的眼睛与我长久地对视。
在中国西部的村子里,这是两只再普通不过的绵羊。在羊圈里,两只绵羊就像凝固的两个云朵。这时,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身穿花裙子的哈萨克小女孩,蹦跳着从屋里跑了出来。她的出现,仿佛黄土地钻出的嫩绿草芽儿,顿时鲜亮了村庄的天空。小女孩跑到了羊圈门口,她的小手笨拙地打开了羊圈的门,头顶长着高高羊角的两只绵羊,一前一后像举着两把利剑通过了羊圈门。
两只绵羊在院子里洒满阳光的空地上开始了悠闲自得的散步。它们用眼睛同院子里其他囚禁的动物交流、对话。在它们走过的空地上,一路潇洒地留下一些精致的黑豆豆,这是两只羊的杰作。两团羊尾巴,臃肿而蓬松,就像中世纪欧洲贵族少妇头顶上高高耸立的发髻,因此两只羊悠闲自得的散步显得极富教养。
两只绵羊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开始向院门口走去,哈萨克小女孩急忙跑到了院门口,她用镀满金色阳光的小手挡住了羊的去路,两只高贵的羊在原地站住了,它们用四只清澈明亮的黑眼睛盯视着小女孩,眼神里闪过一丝愤怒和挑战的光芒。短暂的几十秒钟过去,两只羊开始埋下高贵的头颅,四只前蹄优雅地在地上刨了几下,把头顶上天然生长的两把利剑对准了小女孩,小女孩的小脸儿,笑成了一朵花。年少无知的小女孩无法估量这武器的厉害。
“噢……噢……”这时,院子里传来一串粗厉的喊声,小女孩的父亲,一位强壮剽悍的哈萨克男人出现了,他对两只羊的冲锋发出了制止的命令。两只羊愣了一下,又用眼睛交换了一下眼色,开始向哈萨克男人冲去……
哈萨克男人用宽厚的手掌挡住了两只羊的冲锋和进攻,两只绵羊又重新回到了属于自已的羊圈。两只羊以一种极其优雅的姿势躺下,开始进入另一段静谧的休憩时光。
而关于这两只羊的有趣细节被一阵风儿带走了,院子里除了留下一些精致的黑豆豆外,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