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段雅妮
从小在外婆家长大的我,跟奶奶的感情是从上小学自外奶奶家回来后才慢慢建立的。奶奶一生没读过书,也不识字,只会纺线织布、做针线活。但是在村里人的心目中,奶奶德高望重,倍受尊敬。还记得小时候老屋的那口井,每天来打水的人络绎不绝,奇怪的是满村就我家的那口井水旺、甜,全村人都靠这口井水吃饭,别家的水都是苦咸水,只能用做洗衣、喂猪。遇到老人来打水,奶奶总会让我或哥哥帮他们把水抬回家。我想,奶奶的德高望重也就是这样一天天积累起来的吧。我也因此而体会到帮助别人的快乐。
1989年,爸盖了几间偏房,我们搬出了老屋,奶奶留在老屋和大伯他们住。但是我对老屋、对奶奶的牵挂丝毫也没有间断。放学回到家,书包撂下就跑老屋,听奶奶讲民国十八年年馑的苦日子,听奶奶讲小时候缠脚所受的罪……奶奶是旧社会最后一批裹脚的妇女,每次给奶奶洗脚时看她那变了形的小脚,不由得让人心痛。
1997年,我考上了东北一所大学,哥跟奶奶开玩笑说:“这下我妹要去外国读书了,您一年都见不上了!”那些天,性格开朗的奶奶变得沉默寡言,临走那天,奶奶拄着拐杖来送我,坐在门墩石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流泪。我安慰道:“奶奶,我过年就回来了。”奶奶半天只说了一句话:“奶奶恐怕活不到那个时候。”我的眼泪不由得留下来了,再不忍心看奶奶一眼,就匆匆踏上那条通往远方的路。
转眼半学期一晃而过,东北的雪美丽而迷人,校园的广播里不时传来“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的歌声,使得从未离过家的我越来越想念家人。还好,楼下有公用电话,可以等父亲上班时与他通个电话。可是那几天,每次算着是父亲上班,接电话的却不是父亲,他的同事告诉我,父亲回老家了,那时家里没电话,无法与家里联系,一种不祥的预感迎面扑来。
好不容易盼到父亲的电话接通,父亲告诉我前些天奶奶病了,他请假回去照顾,现在好多了,让我安心读书。我半信半疑地度过了下半学期,熬到寒假,一路匆匆往回赶,在北京签不到坐票,就一路站了十多个小时,那时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归心似箭”。回到家,我直奔老屋,直奔奶奶的房间,却不见奶奶的影子,厨房、院落,任凭我大声呼喊,却听不到奶奶答应一声。大妈见状,不知如何跟我说,只是流泪,原来奶奶去世了,他们怕影响我学习,都没告诉我,那时我真后悔当初没听母亲的话,非要将高考志愿填到几千里外的东北。我趴在奶奶的炕上,哭得歇斯底里,奶奶终究还是回不来了。
如今,奶奶离开我们已经十九个年头了,多少次梦里相见,醒来后泪眼婆娑。未能见她最后一面,竟成了我终生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