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朋利
我出生在苏北的一个偏远小村庄,那里地势高,经常缺水。那一年夏天,连仅有的两眼土井也快干枯了。于是打井取水便成了庄子里的头等大事。
在一个月明之夜,庄里的老太爷敲着铜锣,挨家挨户地把每个家庭的每个成员都喊到谷场子上开打井大会。大人们一个个表情严肃,争相表达自己的意见。无人顾及的孩子们就在大大小小的草垛子里捉迷藏。不知过了多久,孩子们都累了,有的坐在地上打盹,有的已经躺在地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打井仪式结束后,井队的号子响起来了,围观的村民也多起来了。队员们猛地抬起铁钎又用尽全力向下砸去。随着队员们身体的一起一伏,铁钎子便一寸一寸的扎入泥土,发出扑哧扑哧的响声。不知在谁的带领下,大家跟着打井队喊起了号子。
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大人们渐渐散去,到了午饭时间,号子声戛然而止:“不好了,打到砂岩了!”男人八人一组增援井队,女人送饭送水做好后勤,让歇下来的人们随意地“狼吞虎咽”。孩子们给忙碌的大人们送去毛巾、递上茶水。
当浑浊的井水从手压井的井口流出的时候,井的边上已挂起了几盏忽明忽暗的马灯。大人和孩子都没有来得及欢呼,似乎也忘了疲惫,一溜烟的功夫全都跑回了家,又一溜烟地全都从家里跑了回来。回来的时候,没有一个空手的,有的人拿着盆,有的人拎着桶,还有的一家老小抬来了大水缸。人们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排着队,等着接水。水如同琼浆玉液一般在黄橙橙的马灯下闪动着勾人心魄的光。刚接下来的井水是不能喝的,里面充满了泥沙,只有耐心地等到沉淀后才能享用。
于是大人们聊起了天,讲起了故事。孩子们也围拢过来伸长了耳朵听。
“水能喝了喽!”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人们像触了电一样,翻身跳起,向自家的盆儿、桶儿、缸儿们奔去。大人们蹲在地上,用水瓢舀着水,大口大口地喝。孩子们索性跪在地上,把嘴伸到水里去喝。那滑稽的姿态把天上仅有的几个星星也羞得躲到云堆里去了。
故乡的那口井和那群人啊,像一股股清泉永远滋润着一个游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