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烙锅盔的好手。和好面,醒一会,然后在案板上揉揉,揉光滑了,擀成厚厚的大面饼,洒上一些食用油和食盐,揪一块面团在面饼上涂抹均匀,再撒上切碎的葱花,最后把大面饼从一边卷起来,揪成大剂子,把剂子一个一个竖着摆在案板上。烙的时候,抓过来一个剂子用手掌压两下,撒上一些面粉,用小擀面杖擀擀成薄厚适中的锅盔坯子,然后借助擀杖平移到锅排上。
母亲每次烙锅盔,我都会自告奋勇来烧火。用家里的大地锅烙,烧的就是麦秸。麦秸易燃,火力绵软,火候好掌握,用来烙锅盔,简直是绝配。烙锅盔烧的这些麦秸,都是麦场上卖掉之后剩下垛顶上或挨地的那些,是买麦秸的筛下要发霉的部分,也有的是在路边拾的。好麦秸可舍不得烧火。我自告奋勇烧火,原因有二,一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以第一时间吃到喷香的锅盔,并且吃得理直气壮,甚至还可以多贪吃一些;其二就是因为麦秸好点火,不像其他硬柴,生个火都能呛得流泪、咳嗽,还沾一脸灰。
铁锅烧热后,母亲用高粱杆夹着棉布做的油刷子在锅底刷一层油,然后把擀得和锅排一样大的锅盔胚子溜着锅底一点一点往里面放,一边放,还要一边把下到锅里的锅盔胚子轻轻往上面赶,等整张锅盔胚子都下了锅,母亲双手压住锅盔胚子轻轻顺时针一转,一张直径二尺大的锅盔就妥妥帖帖地贴在锅里了。
火要烧得不疾不徐,不大不小,火大了,死面锅盔表面糊,里面夹生,火小了,锅盔容易被炙干水分,变得干硬硌牙,口感不好。期间母亲也会来回移动锅盔胚子,让其受热均匀。母亲一句火大了,我赶紧收住往灶膛里添麦秸的手,灶膛里的火也瞬间熄了大半。等要翻面的时候,母亲用油刷子在待翻的这面刷一层油,双手捏住锅盔胚子一边,掂起,往后一拉,再往前一送,双手同时松开,一张大锅盔就翻了过去。这时候锅盔胚子要不停地来回翻面、前后左右移动位置。我看母亲翻锅盔,犹如欣赏艺术表演,洒脱干脆,行云流水,基于对烙锅盔过程的了解,我每次吃的时候,都会吃出一种别样的滋味来。
母亲烙的锅盔外皮金黄酥脆,咬一口就会掉渣,里面层次多且松软,咸淡适中,锅盔里的葱花越嚼越香,一吃就根本停不下来。麦秸少,搁不住烧,没麦秸烧来烙锅盔的时候,就用茅草、树叶或者豆秸来代替,但都不及麦秸好用。
母亲烙的地锅锅盔,在时光深处萦萦绕绕,香醇如故,滋养着我的味蕾,慰籍着我淡淡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