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辉教授在田间

　　全媒体记者 闫瑜涛
　　“乡党，去年的收成咋样？种子有没有啥问题？”日前，在陕西省宝鸡市岐山县的田间地头，记者偶遇刚刚出院的王辉。平日里颇为严肃、不苟言笑的他，一见到乡亲们，便打开了话匣子。
　　“农民是我的老师。”这是王辉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只见他一边实地查看苗情长势，一边在笔记本上详细记录着。
　　王辉这一干，就是半个多世纪。先后获国家科学技术进步二等奖、陕西省科技进步一等奖、陕西省科学技术最高成就奖、全国农业科研先进个人，入选中国好人榜、时代先锋，2016年，被命名为“三秦楷模”……
　　伟业，往往孕于平凡。默默无闻处，总有王辉这样顶天立地的“中华脊梁”。育种就是他的乐趣，小麦就是他的生命。
　　远逝的忧伤
　　饮其流者怀其源。1943年出生于陕西省杨凌示范区杨陵区李台乡五星村西魏店组（现杨陵区李台街道办）的王辉，在上中学时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没粮吃、饿肚皮的感受深深烙在了他的心里。
　　“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更能体会到粮食的重要，就感觉到学农以后，能够多打粮食，保证人们有饭吃。”王辉告诉记者，填报大学志愿时，他第一志愿毫不犹豫填报了西北农学院（现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并如愿被录取。
　　1968年，王辉以优异成绩毕业，在21军部队农场锻炼后分配到眉县良种场。1973年回校，幸运地被分配到了我国一代小麦育种大师赵洪璋院士麾下做助手。
　　那时，王辉一边跟随赵洪璋院士从事小麦遗传育种科研和负责小麦区域试验项目，一边还承担着教学工作。按照常规，教学中在学生试验田上的小麦育种只仅仅供学生教学实习使用，过后就不再保留。但王辉却把一年一年的数据全部留存了下来，并作为他起步独立育种的宝贵材料和数据。
　　倔强的“骆驼”
　　开始育种时，王辉是“三无人员”(无经费、无设备、无帮手)，就他一个“光杆司令”。没有经费，他常常从自己的工资里留出钱来买试验用品；没有设备，他就从家里“顺手牵羊”，或从亲戚那儿“只借不还”；人手不够，他就一天到晚钻在地里亲力亲为，还把老婆、孩子、亲戚都拉来帮忙。
　　大田就是实验室。常常早上天刚亮，王辉就出门，晚上11点多才回家。在小麦收获和晾晒的时节，由于抢时间，王辉中午基本不回家，午饭由家人送到地里，有时出门时就自备干粮，随身带上。工作的忙碌，使王辉由最初的顾不上吃早饭养成了现在不吃早饭的习惯。
　　好几次在麦地里，王辉因为长时间蹲着，晕倒在地。医生反复告诫他不要长时间工作，但他却说：“小麦育种必须深入田间地头，一天不看见自己的麦子，我这心里就不踏实。”晕倒的事，和王辉结婚50余年的马桂霞至今都不知道。
　　一顶草帽，一件衬衫，干粮自备，这是王辉几十年的“标配”。“他就是一头‘倔骆驼’，成天泡在地里不按时吃喝，也不懂一点浪漫。”说完这句，马桂霞话锋一转：“但育种工作就是这样嘛。”马桂霞告诉记者，自己给他打了一辈子下手，早已熟稔扬花、授粉、杂交等小麦育种上的专业术语。
　　王辉的4个女儿，对父亲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就是，“你们是我的娃，小麦也是我的娃”，可明显两个“娃”的待遇不一样。
　　“看到金灿灿的小麦，就好像看到了扎根黄土地的父亲，看到伟岸的父亲就好像看到了父亲心系的小麦。”小女儿王宇英表示，在女儿们的心中，父亲对小麦育种就是“一根筋”，小麦就是他的娃，种子就是他的命。
　　每年夏季高温时节，总会看到王辉拿个凉草席，睡在晒麦场上，亲自守护着自己辛苦一年的宝贝，不允许出半点差错。
　　守得云开见月明
　　虽为教授，王辉却没有教授的书生气，反而更像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由于经年累月的大田劳作和东奔西跑，王辉皮肤黝黑，身材高大。但岁月无情，将王辉从一个意气风发的热血小伙洗礼为关中老汉。
　　每次到田间地头，王辉都带着一本厚厚的“密码本”，上面用铅笔条理清晰又密密麻麻地记录着“麦田里的故事”。
　　1991年，王辉的第一个小麦品种“西农84G6”诞生。这时，他搞小麦育种已经18年了，开始有了课题和经费，着手组建自己的团队。随后，一批能吃苦耐劳、耐得住科研寂寞、热爱小麦育种的人，在王辉的指导和影响下成长起来，组成了一个和谐的团队。
　　育种既要见微知著又要宏观全局。从选育到审定，从品种到良种，从科研到生产，王辉的小麦育种团队育出的“西农979”，于1987年开始组合配置，1997年完成组合配置，2005年一路过关斩将，最终通过国审。
　　“王辉老师经常给我们说，品种要选育出真正生产需要的、能够为老百姓谋福利的，而不是仅仅为了审定。”王辉学生、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副教授冯毅告诉记者，每年的“五一”“十一”假期，王辉和这些团队成员都是在大田中度过的。“五一”做杂交，“十一”播种，即使是寒暑假，作为高校教师，他们也没享受过，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躬耕在小麦育种事业上。
　　“王老师心怀大国育种梦，时刻以国家粮食安全作为自己的最高追求，正是有这个梦想的支撑，如今年过八旬的他，还全身心扑在育种工作上。”从上大学就开始跟随王辉教授从事小麦育种工作至今已有30多年的孙道杰如是说。如今的孙道杰也在继续从事小麦育种事业，一“麦”相承。
　　扎扎实实的目标，兢兢业业的工作，朴朴实实的作风，严严谨谨的态度，伴随和支撑着王辉及其团队“西农1376”“西农979”“西农9718”“西农585”“西农20”“西农235”等一个个小麦品种的相继诞生，并频获陕西省科技进步奖和国家奖项。
　　育得金种慰苍生
　　育出一个好品种本来就很难，把一个好品种转化为现实生产力更是难上加难。对此，王辉深有感触：“1991年第一个品种‘84G6’诞生后，我背起了自己的种子，挤汽车，赶火车，西走宝鸡，东到渭南，找过县政府、农业局，到过种子站、种子公司，去向他们介绍自己的麦种，回复都是不合作，不接受。”效果虽然不理想，王辉却从来没有放弃。
　　2005年以来，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探索的农业科技推广新模式，让王辉的团队看到了希望。在学校的支持下，“育种专家+种业集团”的良种推广模式开始实施。
　　当年，“西农979”落户素有“中原粮仓”之美誉的河南驻马店，迅速进入生产领域，“西农979”累计种植面积超过千万亩，增收小麦超过10亿斤，按每斤1.0元计算，折合人民币10亿元以上。
　　河南省郑州市荥阳市广武镇白砦村村民丁永和种了一辈子庄稼，提起“西农979”，他赞不绝口：“不倒秆，产量高，磨出的面粉细白、筋力大，好吃！”
　　好东西会说话，也会走路。至此，王辉的良种推广事业逐渐走上了正轨：优质、高产、早熟、多抗、广适的小麦品种，走出关中，走出陕西，挺进中原，覆盖黄淮，在小麦主产区发挥“骨干品种”“主栽品种”的生产作用。
　　此后，陕西其他小麦品种也纷纷采用这一模式，走出了关中，走入了黄淮，走向了更远的长江流域。
　　2010年，全国气候异常，河南这个小麦种植大省遭遇了罕见的低温天气，当地小麦出现了赤霉病，对小麦生产影响很大。然而，面对低温、赤霉病等威胁，“西农979”表现出了突出的抗性，小麦依然取得了大丰收，有些地区亩产甚至达1200斤。河南很多种植“西农979”的麦区农民，高兴地称它为“冻不死的西农979！”
　　“西农979”的优势表现，使其一跃成为河南省第三大小麦种植品种，实际种植面积累计已超过1.4亿亩，实际推广区域覆盖陕西关中、河南、皖北等麦区，累计新增产值超过100亿元。
　　据不完全统计，“84G6”种植面积为500多万亩，“西农1376”为900多万亩，“西农2611”为800多万亩，“西农2208”为600多万亩，而正在加速推广的“西农979”已超过1.4亿亩，种植区域扩大到陕、豫、皖、苏、鄂、湘、渝、浙、沪、鲁等省区，为国家粮食安全和农村种植业结构调整作出了巨大贡献。
　　麦济苍生，王辉及其团队成员都感到很高兴。作为麦田里的追梦者，选择走上这样一条充满艰辛但富有意义的道路，不正是为了选育出一批良种中的良种，从而解决农民吃饭问题和钱袋子的问题吗？
　　大道如斯，以梦为马。王辉的学术思想，正在物化为一个又一个划时代的小麦品种。不过王辉觉得，育种是一个追梦的过程，是一个永远没有终点的事业，每天都是一个新的开始。今后还要加把劲，要交卷就交百分卷，要抱就抱“金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