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锁勤
楼背紧靠着山根。透过后窗,总能看见零零散散的红腹锦鸡,在林地里走来走去。它们啾啾着,咕咕着。啄一口,小心地向四下瞅瞅,又自由地在地里刨土觅食。也有一对或数对锦鸡,悄悄躲在同伴忘却的林荫里,卿卿我我,嘀嘀咕咕地暧昧着,好有儿女情长。
夏秋两季,地里的庄稼很旺,各种菜蔬很多,坡地养育了山民世世代代的生息。山地里硬核的豆角、油油的青菜,翠青的黄瓜,我尤爱吃。也多亏了锦鸡,吃了虫子,捡了草籽,让地不再荒芜。
平日里,这些小可爱老是趴在细细的网格上,独享太阳;或者飞到墙角的水盆里,解渴贪饮。一天,窗户外的楼门上,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我急急下楼,见是一只锦鸡卧在窗台上。这个不速之客,最先让我看到了它的壮硕,且激发了捕获享用的贪念。随后又让我看到了它尾羽翘起后的英武和漂亮。
据说这东西是野味中的极品,鸡犬相鸣的世间,和凤凰相似,又是吉祥灵智的神鸟。它神色慌张,惊恐万状,浑身哆嗦着,东张西望。锦鸡发现了我的出现,更加惊恐。一只流浪狗追踪而来,昂着头,狂妄地叫着。
我呵斥了两声,嚣张的狗便止住了狂吠,但依旧站在远处逡巡。马上有人端来高梯,找来长杆。他们想以击打的方式,俘获锦鸡。锦鸡吓得瑟瑟发抖,开始咕咕地叫了。我坚决制止住众人,替这只落难的锦鸡护驾。
沿楼梯上楼,我从窗子伸出手去,试图出其不意地将它抓住,也好继续下一步的救治。可是锦鸡并不买账,我的手还没有伸过去,它就哗地一下飞走了。它试图飞高走远,却有心无力,一路踉踉跄跄着,躲进草丛。
狗追了过去,张着大口,跑得飞快。我一路撵了过去,连呼带呵,制止了小狗。锦鸡筋疲力尽,卧在草丛中不动了。我把它轻轻地抱了出来,它咕咕叫着,像在呼唤友善的抚慰。我抚摸着它的羽毛,模仿着它的叫声,试着和它交流。锦鸡仿佛感觉到了我的善意,渐渐镇定了下来。
我把它抱回我的房间,用碘酒涂抹它的伤处,再撒上白药,裹了药棉。并找来一把小米喂它。彻底安静下来的锦鸡,开始试探性地啄食小米。跟进来看锦鸡的人,一遍一遍地求着我,说要带着锦鸡回去,好好喂养,也让孩子玩乐,然后放生。
锦鸡好像听懂了他们的话,咕咕叫着向我求救。看着锦鸡可怜的样子,我严词拒绝。但我又不能长期把它养在屋里。第二天,趁后窗的林地里没人,我把锦鸡放回草丛,让它重归于大自然的怀抱。
然而锦鸡最终没有躲过此劫。有一次我到林地里散步,却看到了它的尸体。过去它曾经是我的近邻,是我楼后山地里的精灵之一,料想它曾是禽中一个落魄的英雄,也曾有过光辉岁月,不知被谁掠去,没过多久就陈尸林边。
我满怀悲悯地想,怎样才能安妥它的魂灵呢?我不能去调查并报复戕害它的凶手,因为不管怎么说,它也只不过是一只禽类,并不与人的生命对等。我还能怎么做呢?我哽咽着,泪水长流,我所能做的,就是在旁边挖一个小坑,不让它暴尸荒野。
从那以后,每当我因为心中寂寞,移步到屋后那片坡地,看见一个小小的土丘,就想起英武漂亮的红腹锦鸡,它就藏身在下面的土里。它虽然去了另一个世界,但临走的时候羽毛漂亮,躯体完整。美好的印象,永远活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