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花蕾
一望无际的金色海洋里,散落着一个个弯腰挥镰收割的身影。
“婆,你咋也来割麦了?”来喜媳妇看着与自家连畔种地的王家老太太笑着打招呼。
“龙口夺食,以前皇上他妈这个时候还下地拾麦哩!”王老太太年近七十了,有高血压,一到夏天,动不动就头晕,流鼻血。常年在家里养着,麦收时节,也端了小凳子,坐在凳子上割麦。她的儿子儿媳远在外地工作,自留地的麦子,要靠她和两个上中学的孙子收割了。
“麦割得有点早啊,还没熟焦。”来喜低头忙不迭地边割边说。
“农民么,粮食就是命啊。”来喜他大默不作声,半天说了一句话。手里的镰刀挥得欢实有力。
地头,来喜三岁的儿子坐在一棵树荫稀疏的小树下,守着一大铝壶凉开水。
“你会不会打间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来喜他大躁了,高喉咙大嗓喊了起来,骂着来喜。
起场打间杈和借风扬场是老一辈的技术活,来喜学会了,但学得不精。一连成十天,每天下午割麦到半夜,白天拉麦,摊场,翻场,碾场,起场,扬场,晾晒麦粒……
老汉干累了,就骂儿子。儿子也累了,窝了一肚子火,进门就责怪媳妇干活不利索,做个饭用了大半晌时间。两人又去拉头天晚上割倒的麦子,一架子车麦刚装好,还没拽到地头小路上,两口子又嚷闹了起来。来喜媳妇竟拿起挑麦的铁杈,挥着骂着,脸涨得黑红,本来还气势汹汹的来喜,扔下正拽的架子车,抱头乱跑。正在收割的邻居们赶来劝架。几句话后,他们又继续干活了,只是都绷着个脸。
“唉,都是活把人干成那样子了,精壮小伙子,几场麦收下来,走路脚底下也像编蒜辫哩。连脾气都变了,个个都像吃了炸药。”王老太太摇了摇头说。
来喜隔壁的孝天也拉着架子车骂自家娃,“这十多亩地都靠我一个人拽架子车拉麦哩,看看人家的娃,都替他大他妈拉麦哩!”
孝天家的几个孩子都喜欢念书,干农活不在行。别看孝天平时因几个孩子书念得好自豪,但到麦收这个时节,不仅不因此自豪,还要以此发泄劳累后的怒火,“咱家的娃,捆一捆子也顶不了人家一个娃!”孝天媳妇给惹生气了,“我就明给你说哩,咱这几个娃将来就不是拽架子车的!”
凌晨三四点,孝天就拍醒了熟睡的儿子,“起来,甭睡了,拉麦走。”
“我乏得很,让我再睡一会儿么。”
“不用睡了,天气预报有大雨,得把昨天割的麦全拉回来,不然麦在地里会淋得长芽子。”这次孝天媳妇和上初中的儿子一辆架子车,孝天和刚上高中的女儿一辆架子车。他们一趟又一趟的把麦运到场里,运完最后一车,天亮了,却遇见了多年不见的“麦黄雨”。只见北边天空乌云翻滚,黑魆魆压了上来,瞬间大雨倾盆。
这场“麦黄雨”,竟接连下了好几天。人们不再发火,却开始担忧。担忧那些没有碾打出来和那些碾打出来没有晾晒的麦粒。雨天,劳碌多日的人们终于得到了可以睡一个饱觉的机会。这时节能睡饱觉不是什么好事。
天放晴的时候,摊开麦粒,“啊,这麦子怎么长胡子了?”没长出须根的麦粒也呈现出青灰的颜色,没有了健康的棕红色的光泽,“麦受症了”,人们这样说。
潮湿的麦粒吸足了雨水,迫不及待地要扎根发芽繁衍下一代了。意味着人们又要吃一年黏黏馍了,原来,“受症”的麦子磨出的面粉,蒸的馍吃到嘴里是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