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多宝
栓子爱唱歌。不管遇到什么事,哪怕家里揭不开锅了,还照样哼着小曲。
唱的是一些流行歌曲,一开始什么流行唱什么,渐渐地就固定在那么几首。村人劝他,你这样跟着电视唱,没特色也没拜名师又不懂谱,就是唱一辈子也是白搭。栓子懒得理睬,照样我行我素。栓子父亲那年背了个大病,一听歌声,气不打一处来,说要将这个不肖之子赶出家门。栓子一点也不收敛,一方是父亲呵斥,一方是纵情歌唱,就这么僵着,到后来,父亲一气之下蹬了腿。
村人说,栓子的歌,克了父母亲的命。
栓子一生下来,第一声啼哭,嗓子出奇响亮。有人说是贵人天相,只是他一出生就没了母亲。老人们说,栓子命硬,没办法的事。
命硬的人也有命硬的好,栓子唱歌还唱回了个漂亮老婆。一个叫小翠的外地女人,是陈校长做的媒。没过些年,添了个胖小子,认了陈校长为干爹。
当了爹的栓子,唱歌起来肆无忌惮,以至于家里那条叫阿黄的狗儿都冲他犬吠发脾气。栓子也不恼,照样对着阿黄唱开了:醉人的笑容你有没有,远方的人向你挥挥手……
小翠忍不住了,说:你还真当你是歌星孙浩?挣不来钱,你就是孙悟空,也闹不上天宫。
有一阵子,栓子特迷恋孙浩的歌,连放学的学生娃路过时听了,都笑他老土,唱过气歌星的老歌。栓子一头的火,好在有贵人陈校长搭救。陈校长支了个招,帮栓子找了个事,这样一来,小翠就不再生气了。
不生气的小翠,出落得越发好看,虽说奶过孩子,好在二十出头,身段一点也没走形,本来家里有些重体力活,栓子一时不在家,陈校长说,只要一个电话,就过来帮忙。谁让他给栓子找了那么远的一个活,一个星期只能回家一趟。
栓子下了井。那个矿是陈校长亲戚开的,远了些,还是个危险活,要是一门心思钻下去苦做苦累,多长日子也难得上来,挣得自然也多。栓子没啥说了。做工的时候虽然苦闷了些,好在有时间有空间唱歌了,下井了唱,出来见天也唱……时间乐了,工友们都离不开他的歌声了。
栓子回家次数少了。有次,快过节了,栓子摸黑近了家门,刚一扯开嗓子,阿黄扑了过来,没命地撕咬。栓子急得上了火,一夜没有想通。第二天,没曾想陈校长来了,一声咳嗽,阿黄大老远地迎了上去,摇头乞尾的样子,让栓子看了直呕心。
见到了陈校长,小翠丢了个眼色,一转身脸上堆满了笑。这一笑,脸上撑平了不少,红光满面的,让栓子都快不认识了。小翠说:栓子,还愣着?快去打酒,搞几个菜,咱们请陈校长好好喝一杯。
陈校长落了坐,是正襟危坐的那种,样子很是威严。栓子往脸上堆了几纹笑波,抬脚往村口小卖部走去。路上,遇到几个年少玩伴,他们笑得哈哈的:栓子,赛歌星哈,怎么不唱了,再来一曲,拉个风?
哭一哭笑一笑不用说,
人生能有几回合……
栓子一扯嗓子,边走边唱。声音很响,嗡嗡的震人耳朵。
栓子就这么一路唱了过去,在他的身后,几个村人对他指指点点的,好在栓子也没有看见,更没有听见。有人说:没看到栓子是流泪在唱?别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了。栓子继续朝前走,唱歌的声音却愈加洪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