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早生
过去乡下没有冰箱,为了能尽可能吃得新鲜,又不显得匆忙,腊月二十七八是杀年猪的集中日子。母亲每年都要捉几头仔猪喂养,一日三餐,米糠、饭汤、红薯藤、南瓜、野菜拌着喂,不用喂饲料,一年下来,几头猪照样长得膘肥体壮。其中最肥的一头通常作为年猪留下来,其他的都卖给收猪的贩子。一头年猪,少说也有三百来斤,自家过年吃是吃不了那么多的。我们那儿的风俗是三五家关系较好的人分着吃,既热闹,又不浪费。
娶亲嫁女也多集中在腊月底这几天,屠夫在年终的时候最是忙碌。因此,要杀年猪得在一月之前早早约好。村里只有两个屠夫,一个是冯屠夫,清瘦个高,白净,看起来简直是从泛黄书页里走下来的白面书生,可他偏偏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一刀封喉”。另一个是张屠夫,他满面络腮胡子,眼睛有一只是白眼仁,据说是小时候患眼疾没治好落下的,一脸凶相,大家叫他“毛鬼屠夫”。
这一天,我们家请来杀年猪的是冯屠夫,时间定在凌晨五点。母亲半夜就起来,大块的劈柴架进了灶塘,把火烧得旺旺的,只一刻钟就把一大锅水烧得翻腾滚沸,灶屋里热气弥漫。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夹杂着雪珠,冷得紧,母亲又生起一盆炭火。
帮忙捉猪的也陆续到来,都是有气力的精壮汉子。捉猪可不能掉以轻心,乡下养的猪不像现在养猪场里的猪,在狭窄的铁笼子里呆多了不爱动、不会跑的,它们大半时间放养,成天满村东跑西窜,撒野惯了,要捉住它得费一番功夫。
大家抽着烟,围着火盆烤火,院外狗吠声突然连成一片,一阵“踢踏踢踏”的雨靴声响过,冯屠夫带着满身寒气进了院子,把腰形屠篮搁下,里面是各种寒光闪闪的屠具。打过招呼,问声水烧开了没,人到齐了没,听到都准备好了,说那就动手。
待母亲点燃几根香插在地下,放过一串爆竹,算是敬过神灵。只见冯屠夫一手把定猪头,一手紧握一尺来长霜雪般闪亮的屠刀,说时迟,那时快,屠刀从猪喉下斜插进去,只一剜一转,一股带着热气的猪血瞬间便喷溅而出,汩汩跌落到大木盆。猪拖着长长的尾音嘹亮地嚎叫过两声,再哼了几下,就不动弹了。接了满满一大盆猪血,母亲倒入半小包盐巴,筷子划匀,很快一盆猪血就凝固了。
来分猪肉的其他几家也陆续到来,父亲给他们递过烟,大家围在门板旁看冯屠夫分割猪肉,挑选自己中意的部位。冯屠夫杀了多年的年猪,对大家的喜好早已轻车熟路,分割好后自然落得皆大欢喜。那时杀年猪还没有工钱一说,母亲把四五斤一提肉让冯屠夫提上,他没有推辞。冯屠夫收拾好家伙,提起屠篮,一阵“踢踏踢踏”的雨靴声过后,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