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梁愿
关于粮食的最初记忆,与我的爷爷有关。
爷爷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腰后别一个长长的烟锅,抄着手,坐在我家门前的左门墩上,我坐在右侧,手也抄着。家里年轻的下地,少年们去上学,就我们两个没事就这么坐着。冬日里温暖的太阳光,早已从大门左侧半截墙顶上行走到我们脚前,照得人肚子直犯咕咕。不等到全家人都回来是不能开饭的,这是爷爷定的规矩。
焦急地等着爷爷又一袋烟抽完,等着爷爷的思维随着最后一口烟圈飘向70年前……我抬起脚根,像老鼠一样滑进院子、溜入灶房,挪一个笨重的长条椅子爬上去,晃晃悠悠地站直身体,终于够着悬在房梁上的馍框子,取出一块玉米粑粑,塞进破棉袄贴胸的小口袋里。然后抓住馍框让它停止晃动,再把椅子推回原地,重新坐回到爷爷跟前。
爷爷随手抄起腰后的烟锅,在我头上敲了一下。爷爷的烟锅属于铁杆铜头的那类,烟管很长,蓝田玉的烟嘴儿十分精致。头上“咣”地挨了一击,我显然是懵住了,不知所措地闭紧嘴巴,等着爷爷的训斥。
爷爷威严的目光一扫,朝我厉声喝道:“把馍渣捡起来,吃掉!”“要是在解放前,半个馍能换一只耳朵……”爷爷没有怨我偷吃,是看我吃得太不仔细,把粮食糟蹋了可惜。
“耳朵换馍”的故事,据爷爷讲,发生在万恶的旧社会。“旧社会”到底怎样“万恶”,年幼的我还搞不明白,可是因为掉在地上的馍渣惹得一向疼我的爷爷如此动怒,却极大地加深了我关于粮食的记忆。眼里含着眼泪,我赶紧趴在地上,捡起被我掉得满地的黄豆大的馍渣,带土填进嘴里。
近日,笔者陪一位结识不久的女孩上街吃饭,从小娇生惯养的她好菜好饭叫了一桌,却没吃几口就要走人。低声怨她一句,问老板要一个饭盒,我准备把剩菜打包带走,没想到我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竟然气得她吹胡子瞪眼说我一句:“你真是个农民!”转身扬长而去。望着她一扭一扭转眼便消失的背影,我的眼里一下涌出了泪花。我没有追上去和她理论,心说这样的小姐不服侍也好!
走回单身宿舍的路上,关于粮食的最初记忆以及“耳朵换馍”的故事,一下子弥满了我的脑海。解放前,在陕西武功的一条街上,有个人饿得实在不行,劈面夺下一个乡绅高举在手里,正在咀嚼、下咽的半个热蒸馍,边咬边往前跑。乡绅呼着喊着追上来,那人把馍塞进一堆新鲜的马粪里,结果被随后追来的凶恶的家丁,割下一只耳朵。那人一手捂着血辣辣的伤口,一手探入从马粪里找出吃剩下来的半个蒸馍,也顾不上一个劲打嗝了,往口里直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