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炜
我自小养成的阅读习惯,是外公最早发现和培养的。
上到小学高年级那会儿,我对课外书籍那是相当迷恋的。有一年冬天,我和外公一起去镇上逛会。外公爱看戏,我对戏不感兴趣。外公便给了我两块钱,让我自己去逛街。我拿了钱,到镇上的小书店全部买成了书,一屁股坐在街边就读了起来。
待到外公看完戏找到我时,我半天滴水未进,没吃喝任何东西。那时候的两块钱,足够一个成年人大快朵颐,尽情地享受至少三顿美食。
看着饥肠辘辘的我和我买的书,外公笑了。他带我去吃饭,具体吃的啥,我已经忘了,我的心思一直在那几本书里没出来。回家路上,外公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捡拾树枝柴禾,夹在腋下。我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看《故事会》。外公夹在腋下的柴禾越来越多,我的头脑里,也满满地装上了一些似懂非懂的小故事。回到家,外公放下了一堆树枝柴禾,坐下来喘了口气,问我都看到啥故事了,让给他讲讲。印象中,我讲了江南才子唐伯虎戏弄地主老财的故事。外公听完,微笑着看了看我,目光里满是赞许。
后来,外公就经常给我买《少年文艺》《儿童文学》《故事会》以及小人书。他给父母说我是个念书的料,父母很高兴。我其实更高兴,我有很多课外书,比同龄伙伴们都“富有”,也享受他们讨好我想向我借书的乐趣,我更是从中享受着读书的乐趣,这样的乐趣,远远胜过躲猫猫、斗蛐蛐、掏鸟蛋、抓知了,在我童年时代堪称乐趣之最。
也正是从那时起,我囫囵吞枣般读了《杨家将》《岳飞传》《白蛇传》,读了《哪吒闹海》《景阳岗打虎》,读了《水泊梁山》《瓦岗寨》,读了《智取华山》《上甘岭》,还有许多忘了书名的有关城市的小人书。我知道了城市里有工厂,有多种动物聚集的动物园,马路上有奔驰的大小汽车,有呜呜鸣叫的火车,有盘旋起落的飞机,知道了在小小书本和我们村子以外,还有个让我迷恋向往的广阔世界……
还记得刚上初中时,外公去西安西稍门民航的一个工地上打工。临走时摸着我的头让我好好念书,说将来考上大学就能坐火车坐飞机到城市里当工人了。坐火车坐飞机那可是我做梦都想的事情,当工人是什么概念,确切说我当时并不是很清楚。外公还承诺:只要我好好念书,他会带我们表兄弟几个去逛西安城,看火车,看飞机,还会给我买一些在镇上买不到的“大块头”的书。“大块头”是啥样的书,我也是没有太多概念的。
后来,外公兑现了他的承诺。我第一次从老家来到了西安,也见到了真正的火车和飞机。至今还记得登上大雁塔的情景:马路上爬行着好多甲壳虫般大小的汽车,大街小巷中如同蚂蚁一样熙熙攘攘的人流,排列有序的楼房,大大小小高高耸立于楼房之上的烟囱……那情景,我竟是那样的熟悉和留恋——熟悉是因为我早早就从书本上读到或者看到过,留恋是因为我读懂和喜欢上了这座城市。
最难忘的是,外公带我去了一个地方,一个让我震撼的地方——钟楼书店。我吃惊的是,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大的书店!竟然有这么多的书籍!从那时起,我便拥有了《西游记》《三国演义》两部“大块头”名著,这是我在同学面前炫耀的“资本”,当然是外公买给我的了。
美好的西安之行,使我开始认识到读书学习的“真正意义”。在我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火种,从此便点燃了我要有出息、要坐火车、要坐飞机、要做城里人的梦想。
如今,这个梦想,我实现了。
深谢我已经过世五年的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