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钟志红
我曾是滴酒不沾,若深究被酒所俘之源,不否认经历与酒有关的人和事,时常鲜活着我的回忆,真切而温馨——
在湘西,酒里满满都是情……
我在湘西的一段日子,煎熬、颓废。
一天晚上,我为生意无起色焦虑不安,合伙人老常拎回一瓶酒和两袋花生米。一口酒入肚,如一条火龙在肠胃中翻滚。老常道:“这是湘西的米酒。街道对面有酿酒的小作坊呢。”
酒瓶见底,我借酒劲,拽着醉步的老常冲进酒作坊,并扯开嗓子吼:“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呀——”作坊老板慌忙伸手设阻:“莫再走了哇,前头不是窖池就是茅坑!”老常扭过头来,一把将小老板拽入怀中:“去,把你老窖拿来!”
老常喝得卧倒时,不再怯场的小老板有了言语。他说他来湘西十年整,从十七岁在酒坊帮工、二十岁当上师傅,到二十四岁自己单干……
我戏言:“要我给你打工?”他瞟我一眼:“老哥莫开玩笑,我相信你帮我后产量大有提高,但更相信卖出去的酒没你偷喝的多。”我又问:“你将来准备办个白酒集团?”他饮一口酒:“还是三十岁回家娶妹子。”“然后呢?”“读大学。”“大学可没有酿酒系哟?”“只是学文化,将来办一所酒业大学!”
听小老板一席话,我又喝了一大口米酒,别样香。
在戈壁,酒里藏有深深的遗憾……
那天,接到在新疆工作的友人的电话,当说到汪师傅时就断了线。
那一年,我探访友人到达他们的钻井油田。汪师傅第一眼看上去有四十好几,爱喝三块钱一瓶的“奎屯”酒。由于他好酒,领导把他从操作工撸了下来,负责抬油管。他与人抬一根300多斤的油管,人家累得嘴喘粗气,他只需将食指和中指塞进管头,轻轻一提就成。抬一根油管喝一口酒,他还面不改色地哼着家乡小调儿……
休息时,汪师傅拿一只空酒瓶抓蝎子。他用小棍将藏在沙砾中的蝎子鼓捣出来,然后撵入瓶中。一天竟然能逮上数十只,说泡酒给老人喝,祛除风湿。
汪师傅酒话涉及最多的是女人,他说,坐在回城的客车上,乘车的女人比戈壁滩上一年见到的还多;还说,女人身体上的香味飘到油井上,准有馊味的;再说,他若结婚了,媳妇让喝酒他也不会喝……
电话终于拔通了。友人告诉我,前天汪师傅进了医院,负责给他治疗的女医生说:“送来晚了,他喝酒喝得太多了。”
在东北,酒里溢出简单的幸福……
当敲门声响起时,我险些骂娘:“你找谁?”男子一脸憨笑:“兄弟,下班回来了?我是你的新邻居……”见我欲谢客,忙补充道:“兄弟,下楼来喝两口?”
不待我落座,女主人笑容可掬:“兄弟,坐。”然后,她的巴掌拍到他的身上:“老鬼,快把玉米粒端上……”我受宠若惊,不知是站还是坐。
酒过三巡,女人道出请吃的动机。她说:“我家老鬼,有一缺点,每天喝上两口后,嘴就不老实……以后他吼小曲吵着你了,你就扔一颗石头,我只要听到屋顶响,保证不会轻饶他!”
果然,他手指敲起了桌面,唱起来:“一更啊里呀/月牙儿出在了正啊东啊/小大呀姐呀/手盘那丝呀绒啊……”他走调太厉害,起音高得让我险些坐在地。可他半闭着眼很是投入,余光不时瞟向家人……
劣酒渴口,可我心里溢满柔软。在酒精的激活下,我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的调儿低吭着:“用手推开两扇窗棂啊/树影儿那个摇动那……”
原来幸福生活就这么简单,哪怕哼的是不着调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