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中林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一直在养猪。那时,没什么谋生手段,养猪虽然不怎么赚钱,却是零存整取的好方法——卖了猪,或多或少能换点钱在手里,至少能做一两件事。
那时没有除草剂,田野到处长野草。一放学,不用父母催,我们兄弟几人就挎着篮子奔到田里打猪草。看猪长得膘肥体壮,我们向父亲嘀咕:卖了猪,能不能给我们买本《大闹天宫》?或许是看到猪长得油亮亮的,父亲痛快答应,并在卖猪那天满足了我们的小小心愿。
那时,猪大多是用草饲喂。为防止猪跑,父亲在猪圈门上放了块大石头,但猪照样跳上跳下。“猪只有吃了睡,睡了吃,才长肉。”父亲又横放了一块石头在上面,还叮嘱我放学回家要看好猪。
那天放学,看到猪安静地呆在圈里,我就跑去和小伙伴下象棋了。一回家,就听到父亲对母亲吼,我不敢做声,跑到猪圈前一看,小猪死了——大猪跳圈的时候,把上面的石头蹬下来,砸死了小猪。父亲没有对我说一句话,独自坐在猪圈前,抽了一夜的烟。当时,一头小猪能卖三四十元,而我的学费才十几元。
为了让我和弟弟安心读书,父亲在我们上高中之后,又建了两排猪圈。为了让猪不生病、少生病,父亲摸索着,自己给猪打针,给猪圈消毒。没有学过兽医的父亲,说起养猪的道理来,一套一套的。
有一年发洪水,左邻右舍的猪发瘟,死了不少,而父亲养的23头猪却毫发无损。许多人跑来求教,父亲得意地告诉大家:发洪水,人不能喝河水,猪也一样,我给猪喝的是井水。在父亲的眼里,猪已经成了他不离不弃的伙伴。
也有失败的时候。那年,父亲看到养老母猪赚钱快,也尝试着养了一头大长白猪。那天,大长白生了十六头猪仔。猪仔的免疫力低,父亲就照着书上的介绍给猪仔消毒。可当父亲把猪仔送回猪圈的时候,大长白却拼命地撕咬它们,往墙上扔。父亲惊呆了,跑进猪圈把小猪抱了出来。望着摔死的三只猪仔,他落泪了,自己棉衣的后背被大长白撕得一条一条的,像旗子一样,他却浑然不觉。
事后,有经验的人告诉父亲,老母猪是因为闻不到猪仔身上的气味才发狂的。其实,只要把猪仔往老母猪身上蹭蹭,或者给猪仔喂喂奶,老母猪就不认生了。问题解决了,父亲却再也不敢马虎。那一个月,父亲忙完了农活就蹲在猪圈旁盯着,半夜起来都要去看一看。
那一次,卖猪仔挣得钱很多。父亲拿到钱的那一刻,终于舒心地笑了。
如今,父亲老了,田也不种了,仍在养猪。听着父亲在电话那头的唠叨,我的泪忽地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