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辉
村子西边,有一片由六排柿子树组成的林子,长约三百多米,整整齐齐,我们叫它柿树林。春天,梧桐树开花的时候,柿树长出了嫩芽儿,远远望去,柿树林一片嫩绿;芒种过罢,旁边的麦场堆满了收割回来的麦捆,柿树林落下一层蛋黄的小花,碾场的人们干活累了,三五成群来到林子乘凉、谈论今年的收成;秋天到了,一个个红彤彤的柿子挂满枝头,犹如秋天的灯盏;下雪了,整片林子像是一幅水墨画,老树、枯枝,还有出来觅食的喜鹊,“嘎嘎”的叫声为银装素裹、一片肃静的村庄平添几份祥和。
父亲说,这片柿树林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栽植的,属于村集体所有。由于柿树林占地属于二队,所以包产到户后,村里将所有柿子树按人头分给了二队村民,每两人一棵树。家中人口若为单数,可以和同样为单数的本家或邻居共同拥有一棵树。分树的壮举让另外两个没有柿子树的小队村民羡慕不已,路过柿树林,他们只能望树兴叹。
我家六口人,分到了三棵柿子树。
三棵柿子树品种不一,一棵是“水柿”,另外两棵属于水晶“火柿”。“水柿”果子大,微扁,汁多,放软之后,将薄如蝉翼的皮轻轻撕掉,托在手里,从顶部咬一口,甜美的味道沁人心脾。“水柿”要吸着吃,否则汁子就会顺着指头缝往下流。相比之下,“火柿”没有那么大的水分,而且个头小了许多,果肉粘度大,吃到嘴里是另外一种甜美。改革开放初期,关中农村物质匮乏,能吃到的水果少之又少,火红的柿子成了孩子们解馋的唯一水果。小伙伴们盼星星、盼月亮,盼望着柿子早点熟。
我家每年大约可以收获两百多斤柿子。母亲暖一锅柿子后,父亲在屋顶的瓦片上铺些麦草,将剩余的柿子放到上面,然后用玉米秆盖住。每隔几天,父亲就会上屋顶取软柿子与我们一同分享。到了冬季,柿子吃完了,细心的母亲总会偷偷藏一些,留到大年三十晚上,变戏法似的拿出来,用热水暖暖,分给我们吃。母亲说:“年三十儿吃柿子,眼睛明亮一辈子。”
参加工作后,我远离了村庄,也远离了那片给我的童年留下诸多甜美记忆的柿树林。大约2000年前后,一次回家,突然发现柿树林不见了。父亲说,最西边的一排树在土壕边,村里人常年累月取土,树悬空了,每次下雨,都会有树被风刮倒。
“挖树就是从那一排开始的。”父亲满脸惋惜之情,“就像是以前卸柿子,见有人动手挖树,其他人也坐不住了,陆陆续续,都把自家的树挖了。”柿树林就这样消失了?我的心情异常难受。从那以后,我时常在梦里回到了柿树林,回到那方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乐土。